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助力白斑圆梦征程 https://baike.baidu.com/item/%E9%83%91%E5%8D%8E%E5%9B%BD/3725442?fr=aladdin从德国斯图加特到海德堡,全程公里。驶过山峦入城时,太阳正在落山。所面北方,是莱茵平原,天光补地影,云片呈丁香色的褶皱。海德堡老城就在山谷的末端,半山腰托着古堡,一起融入其间。
(海德堡老城风光)
具体那些个美,谁不能描绘?
歌德(J.W.Goethe,~年)有一名句在明信片上印着:“我的心遗失在了海德堡”。荷尔德林(FriedrichHolderlin,~年)有一首诗《海德堡》,好像写尽了风景和感受,什么“你是祖国城市中/风光最美的一个”。都是陈词滥调。
爱夸是歌德遗传下来的恶习!
在这个匀称的城市里,最好的作为是把车停下把嘴闭上把手机关上把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踹到一边,一个人,慢慢走,慢慢想,别看钟点,别问道儿,什么都别问。
也不要拍照或自拍。黑格尔(G.W.F.Hegel,~年)散过步的那条“哲学家小路”,英国画家特纳(W.Turner,~年)所画老桥双塔的巴洛克竖窗,陀思妥耶夫斯基(Ф.М.Достоевский,~年)狼狈寄身的那个小阁楼,马克斯.韦伯(MaxWeber,~)在内卡河岸边那幢粉色的故居,都很寻常。
(海德堡老桥双塔)
这里有不寻常的东西,一是戈培尔(P.J.Goebbels,~年)年的博士论文WilhelmvonSchütz的手稿和导师贡道尔夫教授(Friedrich.Gundolf,~)的阅改意见;二是年10月22日纳粹省*部头目瓦格纳向戈培尔报告“海德堡是第一个肃清犹太人的德国城市”的新闻报道,三是莱纳德(PhilippvonLenard,~年)年底被盟*取消海德堡大学终身教授资格的证书文件,我在城市博物馆里找,没有,在档案馆查,也查不到。
这老桥,这古堡,这教堂,这街市,这河流,这山丘,都是上帝所赐,怎么夸赞都不够,让艺术家或旅行者总有一厢情愿,而那些虚伪,那些恶习,那些罪证,等等具体,却是一本陈旧而模糊的教义,随时消失。此刻,我正坐在海德堡大学广场咖啡馆露天地儿,阳光明亮,思索成影。
(作者夫妻于海德堡大学广场)
就这个小广场,马丁·路德(MartinLuther,~年)来过。年4月26日这天风紧雨紧,马丁·路德是不是就在我对面10米远的赫拉克里斯之泉石台上站着。罗马教皇下最后通牒给德意志分会会长施道比茨,要他把马丁·路德的大嘴封住。施道比茨肯定在场。教皇的密探肯定在每一个角落里。现场有多少罗马*在大牌子上画了一头野猪,要挂到他的脖子上?有多少把雨伞多少双手臂有多少青年呼喊接应着马丁.路德的疲惫与无助?路德那浑响的喉咙有没有哽咽?有没有一百次地在内心咒骂自己“我有罪,我罪该万死,我辜负了教皇谆谆教导”?这一切细节没有记载。
有记载的,是他宣演了那篇《海德堡论辩》:教皇不是圣经。每一个信徒都可直接与上帝相通。教会假借上帝之名搜刮民财,不是邪恶是什么!
(马丁.路德画像)
有记载的,是海德堡大学把宗教改革当作学术,无论是路德,还是加尔文还是诺克斯,都纳入课堂,可提问,可讨论。神学院、哲学院和法学院的一个个沙龙悄然形成,近两公里长的方石步行街或明或暗的小酒馆里也跟着兴隆起来了,民主与立宪的年轻进犯政教合谋的腐朽。海德堡大学第一次有了模样,而且是当时世界最好的模样。
海德堡古堡图书馆有一句铭刻:“渴望什么?真理。惧怕什么?还是真理”。这话是谁说的?
(海德堡大学老礼堂)
估计,这个人最早看到了德国知识分子的懦弱,或者看到了海德堡的虚荣。
这虚荣把海德堡大学的黑格尔和马克斯.韦伯捧了天,都说海德堡因他们而有世界精神的气象。犹太文学史教授贡多尔夫(Friedrich.Gundolf,~)说这气象是“海德堡精神”的云漫,是一个个学术巨擘裁剪出的自由、理性和科学的定型装。他也会时不时把升任纳粹宣传部长的学生戈培尔的语言或精神裁剪下来用作小贴士,比如“戈培尔同学上周末给我来了一封信,信很长,我就念这一小段,请听……”。
我读过阿尔弗雷德.韦伯(AlfredWeber,~年,马克斯.韦伯之弟)《永别了,欧洲史或征服虚无主义》(年),很怀旧,仿佛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海德堡大学每条路边每扇窗后都是馨香,老师都是德隆望尊,学生都是援疑质理,不见小市民,不见躁行偏狭,但见说德语说法语说英语的青年才俊聚散,如诗如画,等等。他还说,那大概是海德堡最好的时期了。
(马克斯.韦伯被奉为海德堡大学标志性人物)
现代人对海德堡的描述基本是按照阿.韦伯这个回忆来复制的。我不能说阿.韦伯在撒谎,但我怀疑一个80多岁的老人,是否还有勇气使用“病弱”、“虚荣”、“恶习”这样尖锐的词来给自己的时代作结。好比有人问我年轻时是什么样子,我能说我是天生的矬子天生的贼目鼠眼并缺铁缺锌而退化成老年性软骨病吗?肯定不会。那些从满清过来的,从民国过来的,从文革过来的,不都是在说自己怎么淤泥不染,怎么激流不逐,又有怎样的素志谦怀吗?
阿.韦伯老先生应该说却只字没有说,最杰出的纳粹分子或反人类分子也在海德堡大学这些德隆望尊者和援疑质理者中间!戈培尔只是其中一个。莱纳德也只是其中一个。在德国大学里,海德堡大学的纳粹化表现最猖獗。
(年海德堡纳粹猖獗)
也是在这个广场上,年5月17日,海德堡大学教授和学生们有三百多人,烧书,烧画,烧像,只要是“非德意志精神”的,都烧。不用说马克思的、海涅的,就是马丁.路德的、安徒生的,就是爱因斯坦的,甚至戈培尔的导师贡道尔夫教授的,也统统投入这熊熊烈火里。烧完后呢?就在附近的酒吧里,师生如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碰杯,嗨歌,还吟诵戈培尔名句“……看这火光,看这夜空,仅仅是结束了旧时代吗?不!不!不!它是照亮,照亮了一个新时代”,还连夜给柏林拍去电报,向已为纳粹宣传部长的杰出校友戈培尔报喜。
那时海德堡大学的老教授们呢?是焦虑里夹杂着期待,类似于冬天在澡堂子门外排队等着叫号。哪个不是渴望着召唤?谁不愿跳进热腾腾的池子里呢?
(年被焚烧的犹太教堂)
还是这个广场,年11月9日和10日,海德堡大学号召人民,用木棉和汽油,把犹太教会堂烧了。还有马厩教堂,还有老桥间大衣巷,也给烧了。犹太经卷烧得一本不剩。那时最有名的纳粹法学家是卡尔.施密特(CarlSchmitt,?),他也是马克斯.韦伯教授的好朋友。他的法制概念是:“确定你的敌人,然后消灭他!”,“在判决政治犯罪时,规范和程序的运用只能束缚元首的手脚,却让敌对者窃喜。”此所谓用学术与纳粹肝胆相照。不用说青年学生,即便是所谓学术上的民主主义学者马克斯.韦伯也是反复点赞的。类似的警句文体在当时相当盛行,与戈培尔这话“宣传,就是飞机、大炮和*舰之外的第四种武器!”,与莱纳?里尔克的小说《旗手里尔克的生与死之歌》这句子“英雄脸上露出笑容,在死亡中美丽绽放”,“他们战死,德意志得以生存”,如一母所生的姊妹花。
(纳粹法学家施密特)
离这个小广场不远,有一个市集广场(Marktplatz),年10月22日中午,名犹太人被赶到这里,老者多,有诗人,有演员,有几个还是海德堡大学学者,其中一个叫哈尔森(K.Harsen,?年),他不计委屈,还劝慰大家振作起来,相信领袖要胜过相信母亲,他小行李箱里还珍藏着他当年佩戴过的纳粹袖标,然后,都愉快地给送到了法国比利牛斯山的古斯(Gurs)集中营。《海德堡新闻通讯》(HeidelbergerAnzeiger)曾以“人民示威,反犹壮举”为题报道了这些,最后写到:省*部头目瓦格纳(Robert.Wagner)向戈培尔报告:“海德堡是第一个肃清犹太人的德国城市!”
(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
海德堡大学理论物理学教授菲利普.冯.莱纳德,是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也是当时德国物理学领袖,他说什么呢?他说在纳粹*籍和物理学之间,他宁要做一个合格的纳粹*员,也绝不做犹太人爱因斯坦那样的科学家,领袖要求“德意志物理学”,德意志必须在前。年二战结束,盟*考虑到莱纳德年事已高,免除审判,只是取消了他的海德堡大学终身教授和海德堡荣誉市民称号。莱纳德死于年,他至死也不接受“去纳粹化”,他的遗产现存于慕尼黑的德意志博物馆。
(纳粹物理学领袖莱纳德)
海德堡那高邈的丁香色的精神到了?年代,给做成了油漆,涂满了纳粹的碉堡和掩体。不是一夜之间。也不完全是纳粹招标。俾斯麦时代就已经备好了。所谓海德堡精神,给希特勒崛起与胜利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而这些,海德堡始终默不作声。
我两次到德国,都是闲游,从南到北,所见之地没有一个大学是不壮美的,也没有一个教堂是不雄伟的,但比大学和教堂更壮美更雄伟的却是两个单薄的人。一个是马丁.路德。另一个是托马斯.曼。
曼之于德国,犹如鲁迅之于中国,是大旗帜。曼终身流亡,由一个德国皇权思想者转变为一个民主社会及其秩序最强悍的宣告者和捍卫者,其力量重过什么海德堡或魏玛的精神体系和学术体系。自我否定,然后是政治否定,然后是文化否定,其悲苦历程可比《神曲》境界。而他所言“我在哪里,德意志就在哪里”,则是现代文明最富有进化意义的轰响。但是,我在海德堡,钻进几家大书店,托马斯.曼的位置不到歌德的五分之一,不到马克斯.韦伯的三分之一,很冷清。斯图加特,波恩,柏林,大致也是这样。与英国、法国相比,德国还依然是侏儒。
(德国最伟大的作家托马斯.曼)
这些天,我在